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略述禪宗的印證心法
略述禪宗的印證心法
參禪突破
印證他人
檢點自己
印證時機
或對機時,才鋒芒外露
印證心法
小結
武拷
石霜楚圓禪師
廣欽老和尚
證道歌
對境印證
證量高低
總結
下面我們再講「略述禪宗的印證心法」。其實這題目,也是銜接著前面的禪法而來。因前面既已說到:如果疑情現起,而參禪去;則參破了,就成為頓悟法門。那什麼才是參破呢?有沒有參破?是否能以一個簡單的原則,來勘定呢?有!這即是「禪宗的印證心法」。其實這一篇文章,已在網站上發表過了;故今天所講,乃與之大同小異也。
真突破或假突破,誰來印證:如果一個人參禪,參到某程度後,乃覺得已突破了!然這是真突破?還是自我暗示、自以為是的假突破呢?以古來皆謂:如參禪突破,便得找過來人印證。而今天,竟誰是過來人呢?你不確認,我也不確認。或竟不找人印證,而自以為是嗎?當非如此。那究竟該如何呢?若我,乃習慣用一種知見來勘驗,而非找別人。

即使不說參禪有沒有開悟?甚至只是於修行的過程中,自己有沒有進步?是真進步?還是假進步?也得勘驗才行。

印證自己與印證他人:有時候,卻是別人自以為已突破了;若他跟你吹噓不停,你有能力去勘驗,甚至道破嗎?

其實,很簡單!只要你善用以下所說的要領,則不管是勘驗別人,或檢點自己,皆能一針見血.水落石出。現且先以勘驗他人為例:
有心求證,即未悟也─至少未徹底:如有別人來求印證;則既有心求證,即未悟也。禪法不是常謂:無心才是道。而竟有一個人,自以為開悟了,且放不下,還得去找人印證。這不是誤上加誤嗎?

所以不管他告訴你曾有什麼境界?你逕告訴他:皆未開悟爾!如果他因此而瞋怒或被中傷,乃更表示絕未開悟也。也許曾有某些經驗,但卻非見性開悟者,這是可以擔保的。

同理,如有那個人自以為進步了。你也可以直接棒喝:根本沒有進步,因為你還放不下,還期待別人認同也!

而如果經棒喝後,仍抵死不悔者,即無可救藥也。你不必再去管他,放生去吧!所以要勘驗別人,就是這麼簡單:都沒有開悟。
其實,有心有得,即已錯矣,何能再加印證:那麼要檢點自己,其實也是一樣。如果自覺得:我開悟了吧!其實當這一念起時,早已遠隔秋山矣!

無心無得,又從何加以印證:即使單就理論而言,既已無心了,還要印證什麼呢?就像標誌,要有一物才能貼;現連一物也無,竟要貼在那裡呢?故希望為自己貼個標誌者,即表示「你」還存在。存在什麼呢?存在很多執著也。所以就究竟的角度來說,根本就無所謂「印證」這回事。

問:禪宗史上不是有很多印證的公案嗎?

答云:若謂「無心才是道」,則既彼此都是無心者,反當沒什麼好講的才是。而「沒什麼好講的」,這反才是真正的印證心法。而講了一大堆的呢?頂多是在演戲吧!於是我們就從這個觀點,來看禪宗史上,很多所謂的「印證」公案。
未必是參禪突破時,即找人印證去:印證的公案,如我們真解得了,卻只是「一味禪」而已;而如未解得,則反在迷魂陣裡天花亂墜,說這個叫棒喝禪,那個叫止觀禪,還有一指禪.默照禪,名目很多很多。

而當今很多人就是用這種方式,在講他們的禪法。禪法果真這麼複雜嗎?非也!或者如參禪突破了,就得趕快找人為之印證嗎?還是非也!那在禪宗的公案裡,有沒有印證這回事呢?有!可是方式,卻未必如現代人所想像的那麼露骨。

如言下頓悟,則當下無事

下面我們先以慧可安心的公案而作說明:

可曰:「諸佛法印,可得聞乎?」祖曰:「諸佛法印,匪從人得。」可曰:「我心未寧,乞師與安。」祖曰:「將心來,與汝安。」可良久曰:「覓心了不可得。」祖曰:「我與汝安心竟。」

當達摩祖師說:「我為汝安心竟!」後,其實已一切無事了。他不必說:「你開悟了!」可是真有功夫者,一看便明瞭也。這種境界本不用講,而如講了,反是露骨粗俗也。

這是最早期的印證方式,其何曾說:你開悟了!或你已破初關等。而當禪宗愈來愈格式化後,才會有那些求人印證的戲碼。然雖戲愈排演愈精采,可是卻也離道愈遠了。
有時候雖開悟了,卻沒有人知道,他也不會去宣揚。除非在某種特別的情境下,他不經意地表現出來了,而讓行家見識了,才確認他已開悟也。以下再舉石霜慶諸禪師的公案:

於溈山為米頭。一日篩米次,溈曰:「施主物,莫拋撒。」師曰:「不拋撒。」

石霜慶諸禪師,最初乃是到溈山座下參學,而於那邊當米頭。有一天於篩米時,溈山看這個人應該有點功夫吧!就借機會考他,乃說:「施主物,莫拋撒。」你篩米時,不要亂篩呀!該丟的不丟,不該丟的卻亂丟!這些都是施主物哩!豈可亂丟呢?石霜慶諸說:「沒有呀!我怎敢亂丟呢?」

溈於地上拾得一粒曰:「汝道不拋撒,這箇是甚麼?」師無對。溈又曰:「莫輕這一粒,百千粒盡從這一粒生。」

然溈山眼睛很利,即於地上撿得一粒,而道:「還說不亂丟?那這一粒又是怎麼回事呢?」師無對,無顏以對。

溈山又說:「莫輕這一粒,百千粒盡從這一粒生。」這一句話其實是有語病的,因為既已成米,就不可能再播種了。可是溈山為什麼要這麼說呢?

其實這一粒,不是指米,而是指心。以萬法唯心現故,百千粒盡從這一粒生。而前面之所以故意於地上撿米,都是為了導引到這一句話也。而真學禪者,即能會得言外之意。所以他不會反駁道:不對呀!這一粒都已被剝殼了,怎還會千百粒盡從這粒生呢?

師曰:「百千粒從這一粒生,未審這一粒從甚麼處生?」溈呵呵大笑,歸方丈。溈至晚,上堂曰:「大眾!米裡有蟲,諸人好看。」

然石霜慶諸卻回問道:「若百千粒是從這一粒生,那這一粒又是從何所生呢?」既萬法唯心現,那心又是從何現呢?這個回答也夠毒辣的。於是溈山聽了,嗯!孺子可教,便呵呵大笑,而回方丈寮去。我們以為對機,就得機鋒相對地沒完沒了嗎?其實高手出招,快刀斬亂麻,是不用那麼囉唆的。

於是,在禪堂晚參時,溈山乃說:「米裡有蟲,諸人好看。」這意思是:這米頭卻是個有來歷的人,你們好好看下去,他將來一定是禪門龍象哩!

這裡有沒有印證呢?有!說「米裡有蟲,諸人好看」,即是印證也。

後參道吾,問:「如何是觸目菩提?」吾喚沙彌,彌應諾。曰:「添淨瓶水著。」

後來他又去參道吾禪師,問:「如何是觸目菩提?」道吾卻只喚:「沙彌!沙彌!」「什麼事呢?」「把那淨瓶水,添加一些吧!」這老和尚似乎旁若無人,別人問他問題不回答,卻叫沙彌作無聊事。

良久卻問師:「汝適來問甚麼?」師擬舉,吾便起去。師於此有省。

如此不吭不響地,過了一段時間後,才再問「耶!你剛才問些什麼呢?」好像老和尚有點癡呆症般地。這時,石霜慶諸正欲開口重問。不意,老和尚卻轉身走開了,根本不回答─師於此有省。

為什麼呢?你既問:如何是觸目菩提?而老和尚叫小沙彌添淨瓶水,不就是「觸目」菩提嗎?想看,就秀給你看,結果還呆在那兒,等回答哩!再者,老和尚轉身就走,雖不回答,其實卻是最俐落的回答。結果,這次成就了,師於此有省,他已意會到不回答的禪機。

以上是大禪師的回答方式,而如是小禪師的回答呢?不聒噪死才怪哩!

吾將順世,垂語曰:「我心中有一物,久而為患,誰能為我除之?」師曰:「心物俱非,除之益患。」吾曰:「賢哉!賢哉!」

後來他就在道吾那邊,繼續參學。吾將順世,何謂順世?順世就是死掉也;因為世間本是無常嘛!故順乎無常的法則者,乃有生必有死也。師曰:「我心中有一物,久而為患,誰能為我除之?」

這時候,眾徒弟們,你瞪我,我瞪你,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。最後石霜慶諸乃說:「心物俱非,除之益患。」有什麼放不下的,既都是假的,則放與不放,又有何差別呢?反之,若還得刻意去『放下』它,豈非假上加假呢?」吾曰:「賢哉!賢哉!」老和尚要死了,真還這麼放不下嗎?其實,這是最後一道考題。

而石霜慶諸這一回答,老和尚便明白:我真可放心走了,為傳承有人矣!

師後避世,混俗于長沙瀏陽陶家坊。朝遊夕處,人莫能識。後因僧自洞山來,師問:「和尚有何言句示徒?」

後來他為了避免別人的注意,就乾脆混俗於長沙瀏陽的陶家坊中,每天只遊山玩水,一點都不像修行人的模樣。

後來因為有位僧眾從洞山來,於是石霜慶諸就問道:「你既是從洞山來的,那你們老和尚,有什麼開示和教訓呢?」

曰:「解夏上堂云:『秋初夏末,兄弟或東去西去,直須向萬里無寸草處去。』良久曰:『祇如萬里無寸草處,作麼生去?』」

於是僧眾答云:「老和尚於解夏時,乃上堂道:『秋初夏末,兄弟或東去西去,直須向萬里無寸草處去。』所謂解夏,即於夏安居時,稱為結夏;若安居結束,則稱為解夏也。而既解夏了,諸位便可到處去參學,或東或西。然你們究竟應到那裡去參學呢?直須向萬里無寸草處去參學爾!

而過一段時間後,才再問:「這萬里無寸草處,到底在何方?而你們將何以去呢?」

師曰:「有人下語否?」曰:「無。」師曰:「何不道:出門便是草!」

石霜慶諸問:「當下,有人回答嗎?」「沒有!」「何不回答:出門便是草呢!」

以萬里無寸草處,即是真空的境界。而出門便是草,卻是妙有的境界。真空在那裡呢?在當下的一切處。只要心不染著,則何處非真空,何處非妙有呢?所以「出門便是草」的境界,乃比「萬里無寸草處」更高也;因為已能從真空出妙有,故是菩薩境界也。

僧回,舉似洞山。山曰:「此是一千五百人善知識語。」因茲囊錐始露,果熟香飄,眾命住持。

待回答後,僧眾即將此句,回舉給洞山聽,洞山乃當下讚歎說:「這是一千五百人所依止的善知識,才能說的。」一千五百人所依止,在當時算是很大的叢林了。而洞山禪師這麼讚歎,即已為石霜慶諸作了最大的印證。

因茲囊錐始露,果熟香飄,眾命住持。以這樣的因緣,眾人終於肯定他的證悟境界,故懇請他當住持。

所以既非一開悟,即馬上找人印證去。也非一知半解,就急著弘揚禪法,續佛慧命。
從前面講到這裡,即使謂有「印證」,卻未必有刻板的型式。故印證的心法者:

其實不在於寫偈頌:以《六祖壇經》上有「菩提本無樹,明鏡亦非台」等偈頌;甚至於禪宗的公案裡,不管是見性時,或將大化前,乃會有偈頌的示現。故很多人便錯以為:欲印證者,乃要寫偈頌也。

然禪法不是謂:言語道斷、心行滅處嗎?故著意寫偈頌,卻是代表你未開悟也。

也非對機靈敏.急智:或者有人會以為,如能跟禪師對機,你來我往,大戰三百回合,即表示你聰明、急智。

然這又不是電視節目裡的急智問答。在原始佛教中,有雖證阿羅漢,而不會說法者。故對機靈敏.急智,也未必是開悟也。

而只在表達一種意境:但真有體驗者,乃能於不經意中,即表現出一種意境。於是行家一看,便能確認:他已開悟、證果了。這個意境是什麼呢?我們先舉公案為例,看到最後,你能不能會意?

a.即一拳打回去:這是臨濟義玄的公案。

初在黃檗會中,行業純一。時睦州為第一座,乃問:「上座在此多少時?」師曰:「三年。」州曰:「曾參問否?」師曰:「不曾參問,不知問箇甚麼?」州曰:「何不問堂頭和尚,如何是佛法的的大意?」師便去。問聲未絕,檗便打;如是三度問,三度被打。師白州曰:「早承激勸問法,累蒙和尚賜棒,自恨障緣,不領深旨。今且辭去!」州曰:「汝若去,須辭和尚了去。」師禮拜退。州先到黃檗處曰:「問話上座,雖是後生,卻甚奇特。若來辭,方便接伊。已後為一株大樹,覆蔭天下人去在。」

師來日辭黃檗,檗曰:「不須他去,祇往高安灘頭參大愚,必為汝說。」師到大愚,愚曰:「甚處來?」師曰:「黃檗來。」愚曰:「黃檗有何言句?」師曰:「某甲三度問佛法的的大意,三度被打。不知某甲有過無過?」愚曰:「黃檗與麼老婆心切,為汝得徹困,更來這裡問有過無過?」師於言下大悟。乃曰:「元來黃檗佛法無多子。」

愚搊住曰:「這尿床鬼子,適來道有過無過,如今卻道黃檗佛法無多子。你見箇甚麼道理?速道!速道!」師於大愚肋下築三拳,愚拓開曰:「汝師黃檗,非干我事。」

師辭大愚,卻回黃檗。檗見便問:「這漢來來去去,有甚了期?」師曰:「祇為老婆心切。」便人事了,侍立。檗問:「甚麼去來?」師曰:「昨蒙和尚慈旨,令參大愚去來。」檗曰:「大愚有何言句?」師舉前話。檗曰:「大愚老漢饒舌,待來痛與一頓。」師曰:「說甚待來,即今便打。」隨後便掌。檗曰:「這瘋顛漢來這裡捋虎鬚。」師便喝。檗喚侍者曰:「引這瘋顛漢參堂去。」

這公案前已說過了,現不再詳細解說,故只就印證心法而言。

既義玄道:「黃檗佛法無多子」,那他到底真開悟了嗎?要驗證。於是大愚禪師就抓住他,切問:「你見箇甚麼道理?速道!速道!」於是義玄即於大愚肋下搥三拳。

「汝師黃檗,非干我事」行家一看便知了,嘿!真的開悟了。這反搥三下是什麼意思呢?慢慢參吧!

b.即踢翻淨瓶:這是溈山靈祐禪師的公案。

司馬頭陀自湖南來,謂丈曰:「頃在湖南尋得一山,名大溈,是一千五百人善知識所居之處。」師時為典座,陀一見乃曰:「此正是溈山主人也。」丈是夜召師入室,囑曰:「吾化緣在此。溈山勝境,汝當居之,嗣續吾宗,廣度後學。」

而華林聞之曰:「某甲忝居上首,典座何得住持?」丈曰:「若能對眾下得一語出格,當與住持。」即指淨瓶問曰:「不得喚作淨瓶,汝喚作甚麼?」林曰:「不可喚作木橛也。」丈乃問師,師踢倒淨瓶便出去。丈笑曰:「第一座輸卻山子也。」師遂往焉。

這印證心法是什麼呢?乃踢倒淨瓶而已!所以或即掀倒禪床,或即踢翻淨瓶,手法其實是一樣的。

c.即轉身就走:這是南泉普願禪師的公案。

一夕,西堂.百丈.南泉,隨侍翫月次。師問:「正恁麼時如何?」堂曰:「正好供養。」丈曰:「正好修行。」泉拂袖便行。師曰:「經入藏,禪歸海;唯有普願,獨超物外。」

為何唯有普願,獨超物外呢?為置之不理.拂袖便行也。

d.且推諉為頭痛、身倦而拒絕回答。或曰:找某人問去。

僧問馬祖:「離四句、絕百非,請師直指西來意。」祖曰:「我今日勞倦,不能為汝說得,問取智藏。」其僧乃來問師。師曰:「汝何不問和尚?」僧曰:「和尚令某甲來問上座。」師曰:「我今日頭痛,不能為汝說得,問取海兄去。」僧又去問海。海曰:「我到這裡卻不會。」

這幾個師徒都很跩,故回答的方式,皆如出一轍─乃拒絕回答爾!

e.或言:待汝一口吸盡西江水,才與你道!或云:待龜生毛、兔有角,天下紅雨,鐵樹開花,才與你說。

龐蘊居士,後參馬祖,問曰:「不與萬法為侶者是甚麼人?」祖曰:「待汝一口吸盡西江水,即向汝道。」士於言下頓領玄旨。

這「待汝一口吸盡西江水,即向汝道。」,也是拒絕回答的意思─你那可能一口吸盡西江水呢?

或者說:待龜生毛、兔有角,天下紅雨,鐵樹開花,才與你說。其實也是拒絕回答的意思,為這些都是不可能的事!

f.似答,而非答也:如麻三斤、乾屎橛、庭前柏樹子等。

洞山初和尚,僧問:「如何是佛?」山曰:「麻三斤。」

這「麻三斤」是什麼意思呢?為何是三斤?而非四斤或五斤呢?難道是隱喻著:佛、法、僧三寶,或三無漏學嗎?其實說三斤、四斤、五斤,意思乃都一樣。因為三斤的麻,正可搓成一條繩子,而來捆綁你自己哩!

這意思是:傻瓜!連自己是什麼?都搞不清楚!還問佛作什麼?所以「麻三斤」,卻非正面的回答也。

興教惟一禪師,僧問曰:「如何是道中人?」師曰:「乾屎橛」。

何謂「乾屎橛」?以大便已乾掉了,硬硬的一塊,故看起來卻跟木頭差不多。然外表雖已不臭,而裡面還臭得很。所以這就是「臭美」的意思!

故其意思是:你少臭美啦!既修行不是一種職業,也不是一場戲碼;且不用整天裝模作樣.自以為是。因為你愈執著,便愈不是道中人也。

趙州從諗禪師,僧問:「如何是祖師西來意?」師曰:「庭前柏樹子。」曰:「和尚莫將境示人?」師曰:「我不將境示人。」曰:「如何是祖師西來意?」師曰:「庭前柏樹子。」

「庭前柏樹子」,趙州禪師為何這麼回答呢?可能,正客堂前,乃有一棵柏樹子。故庭前柏樹子者,乃現前即是,何必他求呢?似你這樣,問東問西的,即非祖師西來意也。
一切與我不相關:在以上所舉的公案中,你已意會到印證心法的要領了嗎?其實很簡單,因為不管是印證別人,或檢點自己,只要篤定地表達了「一切與我不相關」,即可矣!

我才不上你的當:因事實上,任何的考題,都是圈套爾。而一個真正開悟的人,便能根本不上圈套。所以你只要表達了「我才不上你的圈套」,便可也。至於用什麼方式,皆無所謂。

故臨濟義玄,乃於大愚肋下築三拳。而溈山卻一腳就把淨瓶踢倒了。更南泉者,乃轉身就走。至於推諉為頭痛、身倦而拒絕回答。或曰:找某人問去。方式雖變化萬千,但意思都一樣。

所以已意會心法的人,一看就明了。而未曾會得者,卻像瞎子摸象,有的摸到麻三斤,有的撿到布衫重七斤。如未見月者,皆於指上作計較爾!

吹皺一池春水,干卿何事?既每個問題,都是圈套;而表達「我才不上你的當」的方式,也可隨機應變。故在這個時代,即使不方便太粗魯,而翻桌子、踢板凳。至少你可很文雅地反問:吹皺一池春水,干卿何事?

我開不開悟?干你何事呢?即使就認定我是未見性開悟者,又有什麼關係呢?所以對一個真正開悟者而言,根本不需要印證。因為既我開悟.不開悟,已不是問題!也別人認定.不認定,不成問題。

若稍有罣礙,即非真悟也:而如在任何境界中,稍有一點罣礙,便非真悟也。所以真正的機鋒,不在考你如何回答,而是看你有沒有罣礙?而有沒有罣礙,這是騙不了行家的。因為如有罣礙,就會露出蛛絲馬跡,而行家便能確認:你還有「那個」在。

所以我一向說:真印證的話,乃只印證不開悟者,而非印證已開悟者也。把未真開悟的人,揪出來,丟一邊去。

以上印證心法,就這麼簡單,各位聽懂了吧!乃一切,都把它打回票去也。可是如業障現前,你就是下不了手啦!不只下不了手,而且還被套牢得要死要活的。
非以語言.文字.動作,來作印證:以上的印證方式,乃以語言.文字,甚至動作,來驗證。算是比較文雅的,故只能稱之為文拷吧!而在印證心法中,還有「武拷」者,乃非以語言.文字.動作,來作印證。

而是現以境界,而作驗證:然武拷,是如何考呢?乃是現以境界,而作驗證!這武拷的方式,我們還是舉兩個公案來說明,才會清楚。首先有石霜楚圓禪師的公案─他是去勘驗別人的。
神鼎諲禪師,首山高第,望尊一時,衲子非人類精奇,無敢登其門者。住山三十年,門弟子氣吞諸方。

師髮長不剪,弊衣楚音,通謁稱法姪,一眾大笑。鼎遣童子問:「長老誰之嗣?」師仰視屋曰:「親見汾陽來!」鼎杖而出,顧見頎然。

這「親見汾陽來!」表面上是說:他是汾陽善昭的徒弟。而實際上,還有更深層的意義。以「親見」者:非只見過其顏面五官爾,而是已經得到他禪法的精髓。

故他直截了當地表示:我已得到汾陽禪師的真傳,故今天特地來拜會你也。

問曰:「汾州有西河師子,是否?」師指其後,絕叫曰:「屋倒矣!」童子返走,鼎回顧相矍鑠。師地坐,脫隻履而視之。鼎老忘所問又失師所在。師徐起整衣,且行且語曰:「見面不如聞名。」

這神鼎一聽,要過招就來吧!於是即出考題曰:「汾州有西河師子,是否?」他不回答,卻指著身後,既淒厲且恐怖地大叫道:房子倒矣!─如在這個時代,最好是大叫:又大地震了!

以他叫得如此淒厲、恐怖,故童子一聽,馬上回頭就跑。而神鼎也給嚇了一大跳,故過了一陣子後,猶六神無主,最後終於回想起:他主考的問題。這時石霜楚圓,卻只調侃地說:「見面不如聞名」耶!原來你的功夫,就只如此如此。

其實,房子有沒有倒,一看就知道了。故等看完,再嚇到也不遲。怎會是一聽到,就被嚇壞了呢?所以這個考題,我覺得還是比較好應付的。
老和尚獨自上山苦修十幾年後,再回到原常住的寺廟,莫測高深。沒有人知道,他修行到今,到底有什麼成就?因為實找不到一個更偉大的禪師來考他;可是大家又都很好奇。

於是方丈大人,乃心思一計─便誣他是賊,偷竊了三寶物。而老和尚,卻只八風不動,依然故我;竟既不叫屈,也不伸辯。於是寺內寺外的僧眾.信徒,看到他就指指點點:這個傢伙上山修行了十幾年,竟劣根性還這麼重,真是……。

如此過了好幾個月,最後方丈大人才表明真相:其實物未遺失。而誣他是賊,也只為確認他修行至今,到底有何成就?

這考題,豈非比前面的難多矣!因為若無真功夫者,不是鬱卒得去撞牆,便是抓狂得去殺人。混蛋,為何如此與我過不去呢?不殺你的話,是出不了這口怨氣的。
所以用現前的境界去考,這才是真槍實彈。而只用嘴巴講一講,用手腳比劃比劃,卻只是花拳繡腿而已!

在《證道歌》上有:『假使鐵輪頂上旋,定慧圓明終不失。』真正有功夫者,在任何的逆障中,都能保持著正念的。故禪宗的祖師,在考人時,有的是非常嚴厲的,才不怕你斷手或斷腳。所以你還想找人印證嗎?先把遺書寫好吧!

在台灣有一位居士,號稱已證得阿羅漢果了。我也真想去考他。以若證得阿羅漢果者,必然不怕死。故我或將送他一種禮物─眼鏡蛇。

而在當面打開禮盒後,竟是一條毒蛇;這時便可看他的反應,如果他若無其事地說:嗨!小龍啊,好久不見了。則至少是有相當功夫的人;反之,竟嚇得尿屁直流,那就什麼都不必再解釋了。

這種考法是很直截了當的,值得參考。但除非是對真有功夫者,勿濫用也;否則或將鬧出人命。
能否保持『一切與我不相關,我才不上你的當』的默照功夫呢:所以若求印證,其實也不用找人印證。因為每天從早上到晚上,很多境界都在為我們做印證哩!因為在任何境界現前時,我們能否保持『一切與我不相關,我才不上你的當』的默照功夫呢?還是一次又一次的上當呢?

或者經常給自己出難題,下圈套?先把自己坑得求生不得,求死不得;然後再求他人解救呢?再求佛菩薩慈悲呢?
於是就「對境印證」而言,若從早上到晚上,從今年到明年,都不給自己出難題,下圈套者,乃上之上也。

其次是,最初雖以覺照能力不夠,而給自己出難題,下圈套。而後,猶能自悟前非;如呆頭鵝能自己鑽出來,而不用別人拉拉扯扯的,為次上也。

若不能自悟前非,而必經他人棒喝.力勸,才終於惡夢方醒地爬出來,為更下也。至於雖經他人百般棒喝.勸告,仍抵死不悔者,為下之下也。

所以要印證,這不是很簡單嗎?因從早上到晚上,就有太多為自己印證的機緣。故除非在順逆境中,皆能八風吹不動者,才功夫成片也。

甚至說,非只是「八風吹不動」,而且是「八風吹不到」。因為若已證得無我者,則不管風再怎麼吹,也不會吹到他身上的。
故禪宗的印證心法者,若能每天.每事,都如此對境反省,則何必更求他人印證呢?因此欲向外求印證,而期待別人肯定我有功夫者,也不過是生死的習氣爾!。

或者,有人會以為,如受印證矣!即所作已辦也,故可休息.休息。其實,修行乃是本份事,就像吃飯、呼吸一樣,根本不應該想要休息。以真修行,本無終結故。

因此一個真正聰明的人,應該關切的是:下一步,我當如何繼續努力?而非我已走到那裡了?要向前看,而不要向後看。

否則,一旦自足,或使習氣復發也:以若向後看,而自覺得我已走得很多矣!當這自足心一起,則對境返照的功夫就會退減也。故除非是大悟徹底的人,否則必使習氣復發,而歧路亡羊也。

所以最保險的,還是不斷地往前去努力。故即使謂有印證,也是為更確認往前的路,當如何走爾,而非少得為足而懈怠也。

以上〈略述禪宗的印證心法〉就講到這裡為止。而有關「從漸修到頓悟」的探討,也就於此告一段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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