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智慧的修證
智慧的修證
何謂智慧
對治方便
別相對治
不淨觀
慈悲觀
觀之法要
四念處
總相對治
默照禪與大手印
參禪法門
佛之覺悟
從疑情到覺悟
悟是什麼
印證與否
悟的深淺
出妙有
小結
前〈智慧的解脫〉,乃較偏說理論的部份;而此「智慧的修證」,則偏述實修的觀門。

我在實修上,雖偏用禪的方法;但在此課程裡,卻是要對整個佛教的修行觀門,先作大體的介紹;然後再異中求同,而探討其共通的原則。故若能已掌握得共通的原則,便能一即一切.一切即一地,統貫佛法修觀的心要。
現先說明「智慧從何而得?」─從「去黏解縛」中得。而此之黏縛者,即謂眾生本有之情結.煩惱.無明.習性等。必以修觀法門,將種種黏縛棄除殆盡,才得名為智慧也。譬如應病與藥,藥到病除。

因此智慧的修證,便不外乎「視黏縛之所在,而用對治方便」。以眾生有八萬四千種根性,即謂有八萬四千種不同的黏縛;因此當各別觀察其黏縛之所在,而予以不同的對治法門。此亦如當視病之所在,而予不同的藥方,裨能藥到病除。
從黏縛所在,來觀察眾生。則眾生既有個個「差別相」的執著心結,也有全體「共通性」的無明業障。因此對治的觀門,便也有「別相對治」與「總相對治」的區分。

此乃如世間的藥,既有專治某種病的特效藥,也有能普益一切病的溫補藥。特效藥用得好,則效果非凡,立竿見影;反之,用錯了,則可能喪人命的。所以除非很有保握,否則一般的醫生還不敢引用。相反地,溫補藥雖曰能治一切病,但卻非對症下藥,而是待慢慢把正氣養足了,自有能力去驅除病邪;所以功效緩慢,周費時日,有時還緩不濟急呢?

在原始佛教裡,似較偏用別相對治,所以效果昭彰─即生證得阿羅漢果;然這只有如佛陀的大醫王才能使用。而後期的大乘佛教裡,卻偏用總相對治;理論上似高明了不少,但實際的效果卻遠不如從前矣!然這也是無可奈何地呀!
以下,我們先介紹別相對治,再說明總相對治。

如經論上常說的「貪用不淨觀,瞋用慈悲觀,痴用因緣觀,散亂用數息觀。」即是近於別相對治也。

然在「貪」中,其實還有很多區別,或貪名,或貪利,或貪色,或貪生。同樣,在「瞋」中,也還有許多細微的差別。所以除非能針對各各現實的眾生,而作更細膩的處方;否則還不得名為別相對治也。這情況就像必經「望聞問切」的過程,而診得實際的病情後,再予以調配方藥;而不宜隨症而買成藥來服。所以此之謂別相對治者,還只是就原則而論。
即以「貪」而言,經論上的貪,多指貪色身也;而色身者,乃又可分:對自身的貪與對他身的貪(尤指對異性身的貪)。

關於對異性身的貪,以經論上已說得很多了,故在此不重贅。而對自身的貪,在此醫療保健更專精的時代裡,乃有更加執著的傾向。所以我在禪堂裡,經常罵那些人為「嬌生慣養」,以若身體放不下,則絕不必奢想能在禪坐中真得受用。現也有很多人,專精於所謂的「健康食品」;我也罵他們「禽獸不如」─為什麼牛只吃草,卻還能耕田拉車;而你們這些整天挑東撿西的,竟只東亞病夫而已?所以對你們而言,最健康的食品乃「不淨觀」也。

這對一位已開筳講經的法師亦然。有時候,因為信徒太照顧你了,既怕你受餓,又怕你受寒,於是以被照顧得太周到了,便不覺中增長了身見。所以我不得不經常自我警惕,既不能嬌生慣養,更不可禽獸不如。相信諸位中,有某些人將來必也是弘化一方的法將,各位也宜有事先的自我警惕才好! 其實,廣義的不淨觀,乃觀察我所鐘愛.所執著放不下的對象,竟非如我原想像中那麼美好。於是因覺照其不淨,故能由放下出離而得去黏解縛。
其次,瞋用慈悲觀者,多數經論乃以「觀想六道眾生,皆我累生累劫的眷屬」故,而得除瞋─化冤家為親家也。然我以為用這樣的觀想方法,即使也有對治的效果,但也免不了有其後遺症也。因既瞋是偏端,也愛是偏端;而現竟以「愛意」取代瞋心,寧非還在偏端之中呢?

所以我寧可改用其它觀門:一般人何以起瞋呢?乃為愛不得故也。譬如有人擋住財路,或橫刀奪愛;或竟為「愛之深,責之切」故,而起瞋心。故瞋心者,乃表象爾;愛心者,才實相也。因此云何能除去瞋心呢?唯從斷除愛根著手爾。如此以除愛故,離瞋;則不復成為偏端也。
為什麼我選擇用這種方式來闡述慈悲觀呢?因為我一向認定:唯有證悟「空性」,才能引發真正的慈悲。而前之「觀六道眾生皆我眷屬」,或將成大我的假慈悲也。

所以我們常曰:止觀法門。「止」一般人還易明了,至於「觀」是什麼呢?數息算觀嗎?或持名念佛算觀嗎?余意乃:由觀相之虛偽.幻化而得出離,才得名為與慧相應的觀法。而出離者,即現證空性之謂也。故「由觀相而見性」,斯則觀之法要也。

比如不淨觀者,觀原執著的色身本自不淨虛妄;故由悟其虛妄,而得出離。如慈悲觀者,亦由悟原本愛根之虛妄而得出離。比如再以「安般般那」的觀法為例,初觀息之進出.長短.冷熱等,還只是前方便爾;必觀至由息之無常.無我而見性出離,才得與解脫相應也。

或再以「般舟三昧」的修法為例。只是念佛,念到開眼閉眼,佛的相好光明皆歷歷在目,這還不是功夫。甚至能念到與佛對談交流,也還非究竟。必至悟道:佛既非來,我亦不去;故一切境界皆如夢如幻爾。以悟如夢如幻故,而證無生法忍,這才是修般舟三昧的究竟處。而此證無生法忍者,即是前所謂「由觀相之虛偽.幻化而得見性出離」也。

所以很多修念佛法門者,只修成一心不亂的念佛三昧,便以為已到家了。事實上,真念佛法門,還得以「見性出離」為最終之歸宿也。
在原始佛教的四念處中,也是以不淨相.苦相.無常相.無我相為初入之觀行,而待觀至「見性出離」才為究竟。所以「見性」,不只禪宗能見性,不只禪宗當見性。一切大小乘的觀法,乃皆以見性出離為不二法門也。

記得,我於台大晨曦社學禪坐時,有位老師教我們「觀無常」:此非觀花開花落,而是觀一個人已躺在床上,馬上就要死了。這將死的人是誰呢?就是觀者自己呀!於是我照他的吩咐,觀想自己躺在床上,馬上就要死了。但是那躺在床上的人,卻很不安份,時時掙扎要爬起來。我將之按下,不久他又要爬起來。我試了好久,連叫他安份地躺著,都很困難;更甭說死了.爛了。所以這方法,我不得不放棄了。

後來我於禪法得受用後,再回頭試這方法。但此時,我已不再觀想:自己躺在床上。而是直接從意識裡告訴自己:你已死了!現世的一切已和你沒有關係了。於是當妄想現起時,不管是貪或瞋,我皆馬上提起:你已死了,還能貪戀什麼?或還須瞋怒什麼?於是此「我已死了」的意識,乃如倚天長劍,立即截斷了生死與煩惱的瓜葛。

這方法如用得上,遠比慢慢從觀想我快死了,一口氣不來矣,身體漸轉成冰冷僵硬,於是皮爛,肉腐,筋斷,骨折等不淨相次第顯現,才覺悟得無常出離的效果俐落多了。所以我還是道:觀相只是前方便,見性出離才是究竟處。
以上別相對治,乃從各別相中去觀,而得觀相見性也。而此之總相對治者,則由一切法的理體去觀,亦歸之於觀相見性爾。

何以在原始佛典中,乃偏說別相對治呢?因為佛陀在人間遊化時,乃依據當問者的情況而各別答覆,故多呈現出別相對治也。而待佛典結集後,大眾才得窺見佛典的整體;於是諸大菩薩乃能從中歸納,而漸得總相對治也。

如大乘的真空觀:以緣起的理則,而直觀諸法本無自性爾;空則幻化,幻化則出離也。如唯識觀:一切境界乃隨種子現形爾。故一切境相,本唯識所現而虛妄不實;以虛幻不實,而得攝相歸性也。至於真如觀:則觀真心本不分別.不取捨.不動亂,故一切的妄想雜念,皆只無根之空花水月爾。因此大乘的修觀皆是從理體上,直觀法之性空.幻化而見性出離也。
下面再以禪宗的默照禪來說,我認為很多人對默照禪有瞞深的誤解,以他們說:只管打坐,就是默照。然只呆坐在那兒,不管是在昏沈,還是無記,甚至散亂,也都算默照嗎?如可不論功夫和次第,則我倒勸你:還不如只管睡覺,來得瀟洒自在。也有人謂:對當下的境界,清楚明了,即是默照禪。然清楚或不清楚,竟有何界限呢?如我現在眼所見色塵,耳所聞聲塵,算清楚還是不清楚呢?如說不清楚,那什麼才是清楚?如說清楚,此又與凡俗有何差別呢?

所以我寧可用「無心者明,旁觀者清」來理會默照禪。故除非能從自我中心超越出來,否則只對現前境界,清楚明了,何以謂為默照禪呢?簡言之,默照禪的默,即是無我.無心之謂也;故亦是從見性出離而成就的─見心性之空而不分別.不取捨.不動亂。

至於密宗的大手印─心如鳥道虛空,去來無蹤。鳥在空中翱翔,既未來之前無定軌,亦已去之後無遺蹤。所以真心者,過去者不憶,未來者不期,而當下者自在無礙。亦是從直觀心性的空而入門的。

所以綜觀大小顯密的修觀法門,乃不出「觀相.見性.出離」的大原則也。
或問:如參禪者,竟是由觀何等相之虛偽幻化,而得見性出離呢?

答曰:所觀之相者,即疑情也。

對於疑情,我認為:疑情乃本有者,非為參禪故而另尋疑情。以我們之所以發心學佛者,或為生命中有很多疑惑,或為生活中有很多煩惱。於是如何破除疑惑?如何解決煩惱?即是疑情之所在。故我們乃為先有疑情故,而來學佛;而非學佛後,再去另找疑情。

人生其實到處都是疑情,尤其愈煩惱.愈迷惑.愈執著處,即愈是疑情之所在。可惜,凡夫眾生都只能用「順生死流」的思考方式,去隨習造業;而不知用「逆生死流」的參禪法門,以追根究底。比如有人很愛錢,於是整天思考:應如何去賺錢?或投資房地產,或抄股票,或開工廠。由是不管最後是否真賺了錢,都只是順生死流也。除非有一天,他突然念頭一轉,錢有這麼重要嗎?我須如此拼老命去賺它嗎?這逆向的思考方式,即與禪之疑情相應也。

又如「愛美」似人的天性,然而美有理性的標準嗎?東馬來西亞有一「長耳族」,習於將耳朵拉成像驢一般長,他們認為此才漂亮,而你認為呢?在非洲亦有一部落,習於以銅環將脖子頂得像長頸鹿一般,他們以此為美,而你又以為何呢?所以順共業之所向,而去愛美或飾美,只輪迴的舊途爾。反之,去參「美」究竟是什麼?則能出凡入道也。

至於「人生從何來,死往何去?」「萬法歸一,一歸何處?」「世界是有始,還是無始?」等問題,亦是一般人從來就有的迷惑。所以要參禪,其實到處都是疑情也。

然有些人想用參禪法門,卻不知應參什麼話頭?於是去找老禪師要,或者逕在禪宗公案裡囫圇吞棗地亂抓一個,結果只如蚊子咬鐵牛般地參不上力。這都因為未與其內在的疑情相應故。所以真欲參禪,還是應回到我們初發心的疑情上,才是正道。

如淨土宗,或其他宗派說:參禪,是你們禪宗的修行方法;要用你們儘管去用,卻與我們了不相干也。然事實上,若沒有疑情,即未有道心;甚至如不起疑情,即無佛教也。因為佛者,覺悟也;而覺悟,乃必從疑情而有。

前既謂,人生到處都有疑情。所以事實上,不只學禪的人在參禪,不只學佛的人在參禪;也未學佛的人,都在參禪也。癥結只在能不能開悟爾。
下面,我們且更以釋迦牟尼佛的本生故事,來說明疑情與覺悟。

疑情所在:中國禪宗雖認定摩訶迦葉為禪宗的初袓,卻倒未說佛陀也是參禪才開悟的。然以我對疑情的定義,則釋迦牟尼佛才是真參禪開悟的老袓宗也。

現首問:佛參的是什麼疑情呢?我們皆知,佛陀為太子時,因於四城門中,見生老病死相後,便受到很大的震撼。於是不顧太子的身份,不顧已娶妻生子了,他決心去追尋能真了生脫死的「道法」。因此「人生的苦從何而來?人生的苦云何解脫?」便是佛陀從發心出家,至誓願於菩提樹下,所一心參究之疑情也。

外道禪何以不究竟:我們也知,佛陀出家尋道時,也曾跟外道仙人學過禪定。而不管是無想定,或非想非非想定,佛以他累世宿習之善根,皆一習而就。故外道師徒們皆肯定,佛已得「道」了;然只有佛陀本人不以為自已得道。為什麼呢?因為不管是無想定,或非想非非想定,皆對彼疑情無法消融。故即使定功再好,對疑情而言,乃不究竟也。

覺悟誰來印證:佛最後在菩提樹下,因逆觀十二因緣而終於覺悟了。然此覺悟,誰來印證呢?後世的禪宗,皆說悟須過來人印證。然有誰能替佛印證呢?其實,真悟是不待印證的─因為疑情已究竟消融故。所以亦可說:乃疑情為之印證也。

後世的禪宗,即使也參禪,卻不從真疑情去參,譬如參「麻三斤」或「庭前柏子樹」之類。於是已悟非悟,便無法明確矣!所以道:悟須印證。
故從佛陀發心出家,到最後成道的過程,其實都是由疑情在默默引導的。所以我才再三強調:有疑情,才有道心。有疑情,才有善知識。有疑情,也才有佛教。

或問:疑情既如此,則外道亦有,何以其不能覺悟呢?

答曰:因邪見遮蔽了真心,所以不能覺悟。

因眾生從生以來,即既有無始相續的「俱生邪見」;亦有因外道薰染而有的「分別邪見」。故若邪見塞心,則即使疑情怎麼濃烈,定功怎麼深厚,皆不能覺悟也。然若聞佛說法,而立即轉邪見為正見;則或頓悟成初果.二果,甚至阿羅漢矣!

因此眾生即使在學佛前,便已在參禪了。然或正見不具,或戒行未淨,或定力不足;故雖斷斷續續起疑情,終不能成片,不能覺悟也。而多聞聖弟子,以從聞思故,而得正見。於是更從正見而持戒.修定。故待因緣成熟了,才好卯足全力去參禪。於是也才有覺悟的可能。

事實上,就諸位而言,我相信基本的正見應已有了。然而之所以不覺悟者,或為疑情太淡薄,或為定力不夠深。所以倒非更鑽研於文字間,即可解了的!
前既曰:由觀相之虛偽.幻化而得出離,才得名為智慧。於是從這觀點,我們來看「悟是什麼?」,悟非尋得答案也。很多人以為既是參疑情,故悟乃找到圓滿對應的答案也。其實,悟只是「了達疑情之本妄」爾。

因為疑情者,乃從無明的分別妄習所產生的。故一旦覺悟其本來虛妄,斯則「所作已辦.不受後有」矣!如前之謂參:我為何這麼愛錢?或錢真有這麼重要嗎?如參得:錢果然很有用。則絕不與見性相應。反之,喔我明白了,我之所以這麼重視錢者,乃為小時候家貧的補償作用爾。事實上,我不須要那麼多錢地呀!於是從悟愛錢之虛妄,故得出離自在矣。

或者再如參:什麼是美?尤其怎樣的異性,才最美?結果真能有一確切的答案嗎?不!「情人眼底出西施」,當業障現形時,你便覺得她很美也。以各人有各人的別業,或各民族有各民族的共業,所以每人所追求的美,遂不同也。也還好各自不同,不然便將大部份女人都嫁不出去,也將大部份男人討不到老婆。故有一支無形的手在指揮配定,世間的男女關係,彼乃業障的手也。

所以真參禪見性,乃必與出離相應也。如《圓覺經》所云:『知妄即離,離妄即覺』。既能參破疑情的本自虛妄,則便放下無事矣!故古德云:如放下百斤重擔。或曰:歇即菩提。即此之謂也。
所以我認為:真悟,乃不待印證。因為疑情是否消歇,自己當比別人更清楚才是。所謂「如人飲水,冷暖自知」。自己的饑渴或飽暖,豈待他人來印證呢?

不止見性開悟與否,不待他人印證;就以學佛是否進步,自己也當更清楚才是呀!因為學佛是否進步?但看你執著是否減輕?心量是否涵容?或理路是否更清楚?即可知也。有些信眾,老愛拿一些夢境或現象來問:那是什麼意思?彼是否蘊喻著我的功夫已進步了呢?我說:那只道是,你還未夢醒爾!

也有一些禪坐者,窮問著:那天打坐,感覺身體好像不見了?我說:至少眼前還存在呀!所以在禪坐時有什麼覺受,那都不是最重要的;而是下坐後,你在作什麼?在想什麼?這才更現實呀!所以如不能將禪坐間所得的體悟,落實於現實生活間。那再美妙的覺受,也都不過是一場夢境而已;而待下座後,又如春夢了無痕也。

有時候,進步乃不知不覺也。譬如持續靜坐了半年.一年,期間似也沒有什麼大突破。然而心態卻漸漸轉化了─緊張者,變鬆弛了;頑強者,變調柔了;遲鈍者,變靈敏矣!這轉變的過程,乃不知不覺中進行著,中間未曾有明顯的界限也。

如此漸修漸悟的過程,似不比頓悟來得震撼或鮮明,但其實更穩定落實哩!所以是頓或漸,還不是主要的重點,而是否真放下?是否能落實於現實當中,這才是主要的關鍵。

問:若真悟,乃不待印證。則何以禪宗一向認為須印證呢?

答:然為恐學人,或正見不具─有人以打坐時,妄念消歇,便是見性了。有人以看到一片光明,便謂為開悟了。故真印證者,還非印證其開悟見性,而是破除其著迷爾。

或亦有人得少為足,故還須過來人指點,以便「百尺竿頭,更進一步」,故須印證也。但印證亦只是再當頭棒喝,鞭策上路。

所以我認為:真正的大禪師,反而從不印證他人已見性開悟。而現代中,倒有某些自以為是的禪師(纏絲),到處在印證其徒眾已見性了,一果.二果,花果纍纍,真是忝不知恥。其印來印去,究竟只是「豆腐印」而已─稍一彈指,便粉碎了。

禪宗明明說:「不疑不悟」,很多人根本提不起深切的疑情,卻也整天幻想著見性開悟?所以頓悟的說法,其實也害死了不少人。
我們皆知,禪宗常云「小疑小悟,大疑大悟」。何謂小疑小悟?若所參究者,為枝末的煩惱或不切要的迷情,斯為小疑也。以從小疑所能破除的執著.煩惱,亦屬枝末故,而稱為小悟也。反之,直參根本的無明執著,則為大疑也。從大疑所能破除的執著.煩惱,乃屬根本故,而稱為大悟也。簡言之,能出離得愈高.愈遠.愈究竟者,才名為大悟也。

所以見性的印證,其實也只是探測你還餘有多少的執著而已!若能掃盡一切執著者,乃稱為大悟徹底也。所以對真會用功的人而言,不是去評量如此的境界,到底是小悟,還是大悟?是破初參,還是過重關?而是當很快地察覺到自己還有那些迷惑未清除?還有那些執著未放下?故能從警覺的當下,立刻又用功上路。如此才能過關斬將,而直搗黃龍也。

以上所說參禪法門,其實乃修學佛法的根本原則。故不只禪宗者當參禪,必一切學佛人皆當參禪也。因為除非已大悟徹底,否則誰無疑情呢?而既有疑情,云何能不參禪呢?所以反而是禪宗,把參禪法門弄玄了;故反使多數人「不識盧山真面目,只緣身在此山中」,雖在禪中,而不識心要。
修行到最後,乃從真空出妙有也。真空者,即已將一切塵染執著,全消除殆盡也。於是心乃如無垢之鏡,而能光明遍照。真空的心,亦即是無功用心也。因為此時,已不再有「要或不要」.「願或不願」的差別。

所以大菩薩,反而是「無願」度眾生。然雖無願,卻能於無功用心中而漸趨於福智的圓滿。所以雖無願度眾生,卻也不離空花佛事與水月道場。

以經典上皆謂:自八地以上,即得無功用心。而無功用心者,才能證不退轉─乃果不退而非信不退也。對於無功用心,我們曾用一個較現代化的名相去形容─全方位.全自動的導航系統。於是以此導航系統,故雖不再用心思量,卻能圓滿地導引行者,成就為福智兩足的佛陀也。
總之,真智慧乃從去黏解縛中得;而欲去黏解縛者,又唯有從觀相.見性.出離中去證。所以我常用「剝芭蕉」為喻,而說明修行的精義─必將種種黏縛,如芭蕉般地一層層剝離,才能現證空性而證得解脫與圓滿。

因此我對某些「如來藏系」的禪法不以為然。他們常說:「眾生本來自性清淨,本來成佛;卻只為不肯承擔故,淪落至今。」或說「吃飯睡覺,皆是禪」。

若無明的窠臼未破,無始的業障還在;則即使欲承擔,能承擔什麼呢?或既「吃飯睡覺,皆是禪」,則何必學佛.甚至出家呢?所以真求智慧者,乃非安於當下,無所事事者所能成就。故還是老實從:提起疑情.觀相見性.去黏解縛中,去修證吧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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